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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一十九章鑿擊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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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一十九章 鑿擊(下)

被李霆看中的千夫長,便是領兵駐守在南側營門的者疊兒。

者疊兒是亦乞烈思部的有力首領,手中掌握的實力比亦乞烈思部名義上的首領孛禿駙馬還強些。

成吉思汗最初劃分部民,設立千戶制的時候,者疊兒與孛禿駙馬並在一個千戶,常常能夠發號施令,權威淩駕於孛禿駙馬之上。後來成吉思汗設立九十五千戶,整個亦乞烈思部被拆分為四,者疊兒才歸屬到拖雷的麾下。

十三翼之戰後,成吉思汗統一草原的九次大戰,者疊兒率部參加了其中五次,是實戰經驗極其豐富的宿將。

此後成吉思汗兩次出兵攻金,者疊兒都沒有參與。主要是因為四王子拖雷的兀魯思新建,有關部民、牲畜、草場的分配,總有各種各樣辦不完的瑣事,者疊兒作為老手,得幫襯著四王子一點。

不過,對於蒙古人來說,這可真是沒出息的行為。

所有的難處,歸根到底是因為人心貪婪,而好處不夠分配。那麽,只要出力打仗,擄掠中原的土地,搶奪女真人、契丹人和漢人的錢財物資,不就什麽都有了麽?

今年成吉思汗第三次攻打金國,者疊兒跟著拖雷一起來了。

來到中原打起仗來,他才知道事情不似想象那般容易。

中原的城池太多了,人也太多了。擄掠的收獲確實豐厚,可是,大軍深入金國內地以後,哪怕每一仗都以勝利告終,幾個月下來,也難免疲憊。

蒙古軍開始疲憊了,金人當中卻有勇猛善戰的,開始不斷給蒙古軍添麻煩。有些城池規模不大,卻百般攻打不下,常常導致預想不到的大規模死傷。

昨晚廝殺的時候,因為四王子下了嚴令,者疊兒親自帶人發起沖殺,猛攻城門旁的墩臺。

最終他率先打破了金軍的防禦,為這場連續兩天的攻城戰帶來了勝利。但他的肩膀被一支重箭給射中了,受了不輕的傷。

當時他殺意沖頭,不覺得疼,只覺得被什麽東西砸了一下,後來發現巨大的血口鮮血直流,底下慘白的骨頭都看得見。如果箭矢的方位稍稍變化,他的胳膊就廢了。

者疊兒的部下折損也不少。

至少有兩個最善戰的百戶失去了戰鬥力,想要重建,不是三五年能成功的。者疊兒看好的年輕人,也戰死了不下百八十。

這局面,四王子自然是看在眼裏的。所以他傳令各部收兵出外,轉去截擊定海軍主力的時候,專門讓者疊兒所部留守在營壘裏……這明擺著,是給者疊兒單獨劫掠的時間,是四王子暗中給予的補償。

為此,者疊兒對四王子很是感謝。

四王子既聰明,又溫和,待人更是周到,怪不得大汗那麽喜歡他。者疊兒也非常願意幫助拖雷,使他和他的兄長們一樣,成為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統帥,成為被蒙古人傳頌的英雄。

可問題是……

這是怎麽了?營壘後方那座屯堡裏,為什麽會突然殺出如狼似虎的重甲騎兵來?

者疊兒受傷以後,在肩膀上敷了薩滿專門提供的草藥。這種藥物能壓制疼痛,也會讓人思維遲鈍。所以這會兒,者疊兒有些昏昏沈沈。

當部下們全都在狂呼亂喊,紛紛張弓搭箭亂射的時候,他卻反覆在糾結著,敵人是從哪裏來的?

他的一名得力部下連聲嚷道:“快退出去!退出去!一邊放箭,一邊往外走!”

而者疊兒卻猛地抓住了部下的肩膀:“不能退!”

“什麽?”

者疊兒張了張嘴。

他想說,如果退出營壘以外,就等於過去兩天的戰鬥白打了。為了這個營壘戰死了那麽多人,卻在自己手裏輕易放棄,四王子拖雷會怎麽想?其他的千夫長們會怎麽想?

他還想說,四王子率領主力,正要在膠水沿線阻擊定海軍主力,如果這時候咱們控制不住海倉鎮,會不會使得四王子腹背受敵?四王子會不會不高興?

他又想說,整個千戶已經分散到營壘各處,好幾百騎分成了小隊,在裏頭到處追逐屠殺呢,如果輕易退出營壘,難道要將同伴們棄置不顧?

但這幾個想法,都沒來得及說。

從部下驚恐的眼睛裏,者疊兒看到了鐵甲騎兵如洪流奔湧,以不可阻擋的姿態直沖過來。他轉回身,看到了鋼鐵,看到了密林般的槍矛、鐵墻般的甲胄,還有像怪獸般噴著氣息沖刺的高頭大馬,

從各處匯攏的蒙古,無須者疊兒的指揮,各自張弓搭箭,不停的拋射。於是天空亮了又黯,每一次黯淡,都是數百支箭矢飛向天空,再墜落下來。

但洪流滔滔,仿佛全然不受阻礙。

有兩個十夫長,眼看情況不妙,厲聲呼喝著,帶領部下前出阻擋。

兩人都是者疊兒部下屈指可數的勇士,靠嫻熟的馬術和殺戮的技巧,立下過許多功勳。

但這些鐵甲騎兵全都穿著厚實的甲胄,戴著鐵盔和鐵制的頓項,甚至包括護脛,護肩也都是鐵的。他們一個個都像是鐵罐子一樣,防護密不透風。蒙古騎士的彎刀在這種鐵甲面前,只一擊就被迸斷,只有鐵錘鐵棍之類的重武器才能發揮效果。

兩軍對沖的時候,又哪裏來得及換用武器呢?

他們就像是海潮中的小小浪花,稍稍激起一點漣漪,就消失無蹤,再也看不到了。篳趣閣

近了,更近了。

怎麽辦?怎麽對付他們?

箭矢落下,阻止不了;持刀槍去廝殺,也阻止不了。當他們愈來愈逼近,者疊兒忽然感覺到了久違的恐懼。他身邊的蒙古騎手們,也都在狂呼大叫,仿佛只有這樣,才能消解心中的恐懼。

蒙古人是馬背上的民族,他們生長在草原上,從會走路時就開始學習騎馬,還沒學會說話,就開始跟著兄長縱騎追獵。正因為如此,他們對騎兵的力量有著特殊的感受。

他們能感覺到,眼前這股洪流具備何等強悍的力量。

這力量之大,已經超過了他們能抵抗的範圍……抵抗也沒有意義。凡是阻遏在這股洪流面前的一切,瞬間就會被撕成粉碎!

者疊兒縱聲狂呼:“迎上去!”

與蒙古人的高呼亂吼相反,隨著騎隊接近營門,鐵浮圖騎士們變得安靜。

不用喊什麽了,喊了也聽不清。

甲葉碰撞、鐵蹄踏地的聲音,還有人和馬的喘息,灌入兩耳,仿佛轟鳴。除此以外,只有骨哨的尖銳聲音,在李霆的耳邊不斷響起。

這是在催促前部騎兵加快速度沖鋒,粉碎眼前之敵。

李霆把斜舉著的長槍放平,隨即與他並排奔馳的鐵浮圖騎兵們也放平了長槍,使得戰馬的前方,赫然出現一道閃著森冷光芒的鋒刃之墻。

李霆覺得自家有些口幹,他咽了口唾沫,盡量讓自己在馬上坐得穩些。

中都李二郎天天自吹自擂,人前人後號稱自己是定海軍的第一號勇將。其實李霆心裏明白,論及武藝底子,自己這種地痞流氓出身的角色,學的花架子多了些,論真功夫,比那幾個世代從軍的猛人,稍稍差了點。

好在鐵浮圖沖殺的效果,和個人武藝的關系不大。

鐵甲騎兵的威力,要靠整體突擊來發揮,每一名騎士在鐵浮圖的隊列裏,只是一個最簡單的部件罷了,要做的事也很簡單:策馬沖鋒,向面前之敵發起刺擊,僅此兩樣。

戰馬四蹄翻飛,連連嘶鳴。

下個瞬間,兩軍對撞,人仰馬翻。無數槍桿斷裂,無數刀鋒崩飛,有人和馬被巨大的沖擊力撞到騰空飛起。

李霆與整支騎隊一起,沖入了蒙古人的隊列。他的眼前瞬間充斥著蒙古人猙獰的臉,而後又忽然變得稀疏。他看到蒙古軍的騎隊被鐵浮圖沖開了巨大的缺口,看到自己的戰馬踏過倒在地上的死人,重傷員,還有滿地滾爬哀嚎著的輕傷員。

他聽到武器彼此碰撞的聲音,馬匹彼此碰撞的聲音,還有各種層級的軍官或者首領,連連發令的喊叫聲音。

李霆身為主將,反而懶得發令。他甲胄鮮明,騎著高頭大馬,每一名將士都看得到他。只要他在沖殺,所有的將士就會跟著沖殺……只要盡情沖殺就可以了!

李霆手裏的長矛連連刺擊,終於哢嚓迸斷。

他顧不得虎口綻開的劇痛,順手從鞍旁抽出長刀,左右劈砍。有兩個蒙古人被他砍中了手臂,斷臂高高飛起,鮮血狂噴;也有人格住了他的斬殺,然後兩馬錯鐙,顧不上了。

李霆繼續向前。

他找到了,就是那個蒙古千夫長!

他雙腿全力夾馬,催馬沖刺,半途中以手遮護面門,擋開了好幾支斜刺裏飛來的箭矢。

刀光一閃。

者疊兒頸部的皮膚被厚實而鋒利的長刀劃開,鮮血猛地綻出來,鋒刃繼續深入,切開肌肉、血管、筋腱,最後在骨骼處稍稍受阻。

但李霆手臂揮動的力量、馬匹沖刺的力量此時全都施加在骨骼上,於是灰白色的骨骼旋即崩碎,鋒刃繼續前推,切開了骨骼後方的肌肉、血管、筋腱和皮膚。

那個千戶遍生虬髯的頭顱飛了起來,好像還滿是絕望和憤怒地地瞪了李霆一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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